暗收「紅背」的劉以鬯幹了何事?
中共的統戰手法有些是比較高明,例如找些狀似中立,或聲稱不愛談政治的人來訴說中共對頭人的不是,淡化、或避提中共的暴政惡行,這樣爭取分析力較弱的群眾會有所成效。在五、六十年代的香港文化圈,中共找到曹聚仁擔此任務,到了八十年代,則看中早前去世的作家劉以鬯。
劉以鬯經常聲稱自己對政治沒有興趣,只想辦純文學的雜誌,在五十至七十年代,未見過他公開批評過左或右的文化人與事。但在中英就香港前途安排達成協議後,劉以鬯就收取中共資金,於一九八五年一月,創辦《香港文學》月刊,自任社長兼總編輯,標榜這是為全球華文作家提供寫作園地的純文學雜誌。圈內人都風聞他的資金來源,但他長期拒絕公開,還對友人說:「香港富豪極多,有人拿出點錢辦雜誌有什麼大驚小怪。」(見《文學評論》第五十六期王鍇悼念劉以鬯的文章)
直到二○一三年,劉以鬯接受香港出版學會的訪問,親口承認資金是中國新聞社提供,以往不公開,因想該刊以中立的形像出現。還說不會在雜誌內做任何政治宣傳,所以對政治事件,即使如「六四事件」,也完全隻字不提。(見今年五月出版的《書山有路》)。這其實已切合中共所需。打著「香港」二字辦的文學雜誌,用不著對中共大說好話,隻字不提「六四事件」,已幫了中共很大忙。
除了避提中共的暴行,《香港文學》月刊在一九八五年創刊後僅幾個月,即同年四月廿七日,劉以鬯出席香港大學研究中心主辦的香港文學研討會,主講「五十年代初期的香港文學」,大肆批評那年代的反共作品及美國資助的文化機構。此篇講稿其後在《香港文學》內刊登,並收錄在他的著作內,包括《輰談香港文學》(二○○二年)以及《香港當代作家作品選集.劉以鬯卷》((二○一四年),可見此講稿的重要。
劉以鬯當年在研討會的發言,竟稱《南洋商報》辦的刊物只有商業期望而無政治目標,隠瞞該報被共產勢力操控。他又讚揚曹聚仁諷刺國民黨的小說,以及親共文化人沈寂辦的雜誌。沈寂於一九五二年,連同劉瓊、司馬文森等十名親共份子,被香港政府指從事中共地下活動,遭驅逐出境,返回大陸。劉以鬯沒有指出沈寂的「紅色」背景,對中共出版反美仇蔣,美化共產世界的作品,僅提及最先在《新晚報》刊載的小說《某公館散記》(後改名為《人渣》),至於在當時產生更大影響的《金陵春夢》和《侍衛官雜記》,則隻字不提。相反,對反共的文化人,他就諸多貶抑,例如指香港中國筆會創會會長黃天石的作品沒有藝術魅力,該會辦的刊物《文學世界》是毫無衝勁的文藝刊物。
劉以鬯還大力批評美國五十年代在香港資助的文化事業,稱之為「綠背浪潮」、「綠背文化」、「綠背文學」(因美元是綠色),認為收美國稿費就是為政治服務,作家們不但會失去獨立思考能力,還甚至失去創作的衝勁。即使張愛玲那樣有才華的作家,為了「綠背」,也寫了《秧歌》和《赤地之戀》。劉以鬯這樣說,便為撰寫香港文學史的眾多大陸研究人提供「彈藥」,以劉以鬯的「綠背」言論來指稱有關中共專制暴行的作品,都是為了賺取美元而寫,內容便不值得相信。
那劉以鬯長期隠瞞收了中共的「紅背」(因人民幣是紅色),便不難理解,因按他批評「綠背」的邏輯,劉以鬯和《香港文學》月刊就是為政治服務,「不但會失去獨立思考能力,還甚至失去創作的衝勁。」相對而言,一九五一年獲美國資助成立的友聯出版社,就坦然得多。該出版社旗下的政論雜誌《祖國》,於一九五九年一月出版、紀念創刊六周年的社論指出:自己財力有限,歡迎外界援助,只要與友聯的基本目標相同,而且其援助絕不妨碍友聯的獨立自主,不論是個人或文化團體、中國人與否,友聯也認為可以接受。假如說接受美國民間文化團體的援助就是「美帝特務」,則史大林和毛澤東都曾接受美國政府的官方援助,豈不更是「美帝特務」?
其實自香港的九七問題有了定案,中共已開始在香港各方面培植勢力,不單要逐步掌控,還要把不利中共的香港歷史改頭換面。那些在右派文化圈中感到鬱鬱不得志的文人,便正好加以利用。中共暗中出資創辦名為《香港文學》的雜誌,顯然是要在香港文學界樹立權威,其所定義的香港文學,是要把反映中共暴政的作品排斥在外,漠視這政權帶來的苦難,並淡化香港「紅背文學」、「紅背浪潮」、「紅背文化」的猖獗。
劉以鬯本是上海的富二代,父親和兄長都在國民政府中擔任要職,抗日期間,他也在重慶的國民黨報章工作過。父親四十年代去世後,留下巨宅和大筆財富,他得以在上海創辦專出文藝書籍的出版社。一九四八年六月,他與上海二線女星李芳菲結婚時,曾在高級的麗都花園舞廳舉行隆重婚宴派對。這樣背景的人,在中共上台後,只能避居香港。
來港後,他的出版事業無以為繼,只好靠寫作謀生。在香港,套用他的話,他可以一邊寫娛人的作品,一邊寫娛己(即自己喜愛的)的作品,享受間中去半島酒店吃飯的中產生活。可是,看看他八五年以來對香港文學的言論,就知道他不懂欣賞香港的自由和多元,只會抱怨香港是個高度商業化的社會,而他喜愛的所謂高雅文學則不受重視,有些人得到美元資助,有些人的作品比他的暢銷,令他滿腹牢騷。中共願意為他搭建「舞台」,他自然樂於配合。八十年代後期,他還與左派文人組織香港作家聯誼會(後改稱香港作家聯會),在香港文學圈開展統戰工作。
一九八七年四月,熱愛文學、藉堪輿相學賺了錢的林真(原名李國柱),創辦《文學家》雙月刊,得到兩岸四地著名文化名人如端木蕻良、祖慰、應鳳凰、小思、江啟明等供稿供畫,前輩如饒宗頤、陳錫餘等亦題贈墨寶支持。或許有人擔心這刊物會危及《香港文學》的江湖地位,親共的《新晚報》在當年四月十二日的副刊「知風版」頭條,刊登一篇署名「荷戟」的文章,一面吹捧《香港文學》,另一面就揶揄林真沒有資格辦文學雜誌。
林真於是在第二期的《文學家》撰文反擊,指「荷戟」的文章,只是冰山一角。當他用辛苦賺來的錢創辦《文學家》,「某先生已經通過好些渠道向我們表達不滿,要那個睇相的林真不要辦文學雜誌。跟著,又有人打了三次電話,不許那個睇相的林真去深圳參加第三屆全國、台港及海外華文文學會議。跟著,又來了許多風言風語、壓力阻力。甚至有人警告我們,某先生會授意他的徒子徒孫,在報章雜誌上,把《文學家》說得一文不值。」
林真指出,某刊和那位荷戟應是主奴的關係,不然,荷戟怎會在文中透露某刊每月銷量有輕微上升,及知道該刊的運作情況?《文學家》跟某刊最不相同的地方,是某刊有外匯券好拿,可以請幾個人來編一本月刊,而他是用自己的錢和兒子合力經營,所以是虧蝕的。
在香港辦文學雜誌,向來困難重重,若缺乏資助,甚少能長期維持。林真的《文學家》艱苦出版了三期便結束。而《香港文學》因有中共幕後支持,得以一直經營至今。但配合金主也不一定就能無風無浪地工作下去。二千年六月,《香港文學》的金主要撤換年事已高的劉以鬯,改由金主的嫡系接手,雙方為此鬧得很不愉快。結果自是掛名老闆鬥不過真正金主,只好憤然離去,一嚐當中共棄將的滋味。